风中有一股发酵的酸腐味。
楚牧元趴在长满苔藓的岩石后,手中那根打磨得惨白的骨矛被汗水浸得有些湿滑。在他的视野下方,是一座只有十几户人家的破败村落,夕阳将茅草屋顶染成血色。但在他开启【离恨】感知的双眼中,这个村庄正被一层灰黑色的胶质阴影笼罩。
那不是烟,是正在被“消化”的惊恐。
一只体型如豹、全身覆盖着灰黑鳞片的异兽正蹲伏在村口的牌坊上。它的尾巴像两条触手般在空中游弋,每一次摆动,都能从下方那些瑟瑟发抖的村民头顶吸出一缕肉眼不可见的灰烟。
“啧,好成色。”
燕赤霄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,带着一种美食家面对佳肴时的挑剔与欣赏,“这是一只刚断奶不久的噬心兽,正在进阶的边缘。看看下面那些两脚羊,绝望、恐惧,还有那种想逃却又舍不得家产的贪婪……这简直是一锅正在慢火熬炖的上品高汤。”
楚牧元没有说话,只是握着骨矛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。
“听老夫一句劝,别动。”燕赤霄的声音变得低沉诱惑,“现在出手,火候未到。等到天黑,这畜生失去耐心开始屠杀,那种临死前爆发的极致恐惧才是真正的大补之物。到时候你再出手宰了这畜生,连同那股恐惧煞气一起吞了,你的精神力至少能凝实三成。”
楚牧元目光下移。村口的空地上,几个壮年男子正举着粪叉和锄头,双腿打摆子似地挡在妇孺身前。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死死捂着婴儿的嘴,眼泪无声地流淌,那种绝望的眼神,像极了三年前那个夜晚,母亲将他推入地窖时的最后一眼。
“如果是为了活下去,我不介意吃生肉,喝兽血。”楚牧元在心中冷冷回应,声音干涩却像铁石摩擦,“但如果为了变强就要像这畜生一样圈养同类……那我和这畜生有什么分别?”
“天真。”燕赤霄嗤笑一声,“大道无情,这就是规则。”
“那是你的道,不是我的。”
楚牧元不再理会脑海中的嘲讽,他缓缓调整呼吸,进入了“猎手状态”。
这半个月的荒野求生,让他学会了像野兽一样思考。他没有急着冲下去,而是眯起眼,仔细观察着那只噬心兽的举动。
很奇怪。
这只异兽虽然占据了绝对优势,但它进食的动作却显得仓促且焦躁。每吸食几口恐惧,它就会猛地停下,竖起耳朵,满是鳞片的头颅神经质地转向西北方向。那双暗黄色的兽瞳中,流露出的不是捕食者的凶残,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战栗——仿佛那边有什么东西,比它更可怕一万倍。
西北方……那是连风都带着血腥味的深山。
“丧家之犬。”楚牧元做出了判断。这只噬心兽不是来狩猎的,它是逃难路过,顺便进食。一只被吓破胆的野兽,破绽最多。
夜色逐渐吞没最后一丝余晖。
楚牧元悄无声息地滑下高岗,在村外的灌木丛中快速布置了几处简易的陷阱。削尖的木桩被埋入浮土,上面覆盖着枯叶。做完这一切,他从腰间拔出了那把从剑冢带出来的凡铁短剑。
这把剑早已锈迹斑斑,卷刃多处。
“不够锋利……”楚牧元深吸一口气,试图模仿当日锻造【离恨】的感觉,调动识海中那股刚刚凝聚成形的精神力。他想将自己此刻心中那股“必杀”的决绝意志,强行灌注进剑身,哪怕只是暂时提升一点锋锐度。
神念如水银泻地,刚一触碰到剑身——
“咔嚓。”
一声清脆的哀鸣在寂静的夜色中骤然响起。
楚牧元瞳孔一缩。只见手中的短剑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,就像是被重锤击碎的冰层。内部的杂质根本无法承载如此高密度的情感能量,精神力刚一涌入,凡铁的结构便自行崩解了。
“蠢货。”燕赤霄毫不留情地讥讽道,“凡铁俗物,岂载神念?你以为随便捡块破铜烂铁就能当念兵使?没有灵性的载体,你的念力就是毒药。”
楚牧元看着手中半废的兵器,指尖被崩裂的铁屑划破,渗出一丝血珠。
这就是凡人的极限吗?
没有时间懊恼了。村口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啸,那是噬心兽发动攻击的信号。灰黑色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,扑向了人群中最外围的一个老农。
楚牧元扔掉断裂的剑尖,反手握住剩下半截残刃,像一头沉默的孤狼,从黑暗中暴起冲出。
既然凡铁承载不了,那就用命去填。
